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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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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

初露, 乃系指女子的身體是否有出血、嬰兒是否露出顱頂的跡象,此情此景之中,假令真的有初露的跡象, 那就表明望鶴真的有臨盆的征象, 那麽, 情狀就會變得較為棘手一些,也會加重接生胎兒的難度。

初露這一詞,還是溫廷安在崔元昭的諫文之中看到的,否則, 她亦是不太可能會知曉這樣的詞,也更不可能會在此情此景之下,說要去查探望鶴的初露。

溫廷安捋起了袖裾, 戴上一雙嶄新的魚鰾護套, 勁步行至望鶴的腿部位置,深呼吸了一口氣, 揭開了掩蓋在她身上的苧麻被褥,往俯身探看。

溫廷安查探初露的時候, 其他人一並都沒有閑著,呂祖遷急切地打了一銅盆溫熱的水來,拖曳來一只杌凳,將銅盆擱放在上邊;楊淳亦是尋來了蘸熱的布條和一柄剪子, 焦灼地行進前來。

呂祖遷與楊佑則是去關闔上, 官船上所有的舷窗與門戶,防止風雨被掀掛入內。

“船室仍舊是太暗了,勞煩多去掌些燈來。”溫廷安從床褥之下探出腦袋, 一片又闌珊又顛簸的光影之中,“否則的話, 我看不清望鶴師傅是否有初露的跡象。”

禎州知州與鵝塘知縣,聞言,俱是急匆匆地去覓尋燈燭和燈盞,覓尋到了更多的燭燈後,二人紛紛將這些燈火擺置在床榻周遭。

燈燭剛要逐一點燃,這時候,船外的穹空之中,倏然響起了一道驚雷,雷聲還是接連響起,其所掠起的陣陣凜風,瘋狂地撞擊在舷窗之上,奏起了巨大的聲響,風從窗板的罅隙之中,激湧而至,伴隨著『簌簌』地一聲輕響,原是燃好的一圍燭燈,頃刻之間,覆又兀自熄滅了去。

原是湛亮堂皇的室內,一霎地,變得一副燈火闌珊的情狀。

暴雨激昂地怒砸舢板與船身,整一座官船都變得顛簸無比,佇立在船內的所有人,都能劇烈地感受這一巨大的震動與驚顫。

所有人在昏晦的光影之中摩挲著彼此的位置,似乎是一群有些懵然的飛蛾,一時缺乏了主心骨。

尤其是禎州知州與鵝塘知縣,兩人都有些一籌莫展,這廂,不遠的地方傳了一陣清冽的少年嗓音:“我來罷。”

一道火光應時地燃起來,照亮了床榻前一小片的區域,這一簇爝火,儼若一只強而有力的手,一舉撬開濃重而晦澀的光影,仿佛是墜入深淵而搖搖欲墜的人間世,重新被一只強而有勁的手,托舉起來。

讓人可以窺見光明,並予人以振奮人心的力量。

溫廷舜一晌吩咐甫桑與郁清去掌舵,先將官船停擺至靠岸的位置,一晌利落地摸出一柄火折子,沈篤且穩妥地將熄滅的一眾燈燭,逐一點燃。

一株續一株的燭火,燃燒成了一片光熱的汪洋,很快照亮了這個偌大的船室。

船室太暗的問題,終於算是勉強解決了,溫廷舜凝向溫廷安,朝她點了點首,溫廷安心中快慰,忙用口型道了一聲謝謝,接著,覆又輕微地掀起床褥來,探近身軀,查探初露的情狀。

阿夕牢牢握緊了胞妹的手腕,隨著時間的消逝,她感覺望鶴的手,變得越來越涼。

阿夕憂心忡忡,心急如焚,死死咬緊嘴唇,庶幾快咬破皮去,覆又望向了溫廷安,“少卿——”

話未畢,溫廷安已然放下床褥,面容有些凝重:“望鶴師傅沒有初露的跡象。”

說明嬰兒很可能不會以順產的形式出現。

但是如果不能順產,那就需要剖腹產,但剖腹產,那又是另外一門格外艱深的學問了。

在崔元昭的諫文之上,並沒有與剖腹產相關的具體工序與註意事項,只詳細闡述了順產的一切事項。

溫廷安額庭上,覆滿了一層薄熱細密的汗珠,手掌上俱是一片冷白濕透的汗漬,她將順產的每一道程序,皆是牢記於心,但唯獨剖腹產方面的知識,是一片遠疏的陌生。

事情變得分外棘手了。

這一番話,教眾人如墜冰窟之中,雖然他們也不太明曉何謂『初露』,但是,端視著溫廷安這一副凝重的面容,以及略微沈重的話辭,他們瞬即就意識到事態有一些不太妙了。

但整座官船上唯一的希望,皆是寄托在溫廷安身上,因為她唯一懂得諸多與女子妊娠方面的知識的,她是主心骨,所有人都在等著她下一步動作。

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逝而去,溫廷安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拖延了,她必須有即刻行動,哪怕這個行動對當下沒有太大的裨益,至少也亟需實操出來,鎮壓住眾人的恐慌情緒,以及平緩住望鶴的思緒也好。

但溫廷安心中也有一個聲音道,要是崔元昭在場就好了,若是她在,一定能夠靈活地掌飭好這樣的局面。

但問題還是,崔元昭並不在,並未隨著大理寺南下至嶺南廣府。

溫廷安的大腦是一片空蕩蕩的圖景,有這般一瞬間,她懊喪於自己當初閱讀那一片諫文時,為何不尋崔元昭,對她多提出一些問題呢?

諸如,為何只巨細無遺地介紹了順產的工序,以及註意事項?

要是能介紹剖腹產的工序,以及註意事項,那不就能讓這一接生胎兒的事情,變得更加完整而立體嗎?

想是這樣想的,但目下,溫廷安只能試圖通過說話,來維持鎮定:“望鶴師傅,深呼吸,推,用勁推——”

溫廷安頓了頓,繼續道:“使用你悉身的氣力,用勁推——”

望鶴確乎也尋常溫廷安所述的這般做了,但仍舊是收效甚微,無濟於事,望鶴的背部一直繃緊成弦,但在一番推腹的動作之後,她體內的弦,陡地斷裂開去,空氣之中,好像是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斷弦之響,望鶴眸瞳陡地震顫了一下,繼而,臉色如滾了白漆一般,血色盡褪,神態變得死寂僵硬。

她就像是被耗盡了一切水分的花枝,嬌弱委頓地癱躺於床榻之上,呼吸先是變得急促,繼而,呼吸變得奄奄,與之同時,眼瞼徐緩地垂墜下去,幾近於不省人事。

見的此狀,阿夕某一個地方全然空了去,整個人好像被某一重物,沈甸甸地擊打了一番,再也抑制不住,一時間淚流滿面,她攥握住望鶴的骨腕,不住地呼喚著對方的名諱:

“阿朝!——阿朝!——”

“你快醒醒!別睡!別睡——”

阿夕抱著望鶴徑直冷下去的軀體哀嚎。

偌大的船室,一時沈陷入一種繃緊的氛圍之中,眾人面面相覷,不敢妄言,尤其是豐忠全,這一對姊妹是他看著從小長到大的,而今變成了這般情狀,他驀覺身體裏某一處地方,驟然塌凹了下去,像是有個常年春暖花開的地方,翛忽之間,變作滿目荒唐之景,目之所及之處,俱是寸草不生,一片僵死的漠野。

阿夕陡地揪起溫廷安的官袍前襟,眸色猩紅,目齜欲裂,儼若一頭徹底被激怒的獸,“溫廷安,你承諾過的,你說你要救他,這就是你救人的法子麽?!”

溫廷舜適時將溫廷安護在了身後,青年氣場涼冽森然,儼若一柄出鞘的利刃,遂是可能斬下對方的首級。

阿夕縱任再怒不可遏,但礙於溫廷舜的氣場與身份,不能再去造次。

“長姊……”一道虛弱的力道,很輕很輕地掖在阿夕的袖袂之上。

“阿朝!”阿夕一手托住她的後頸,一手牢牢攥握住了她的手,“你目下感覺如何?”

望鶴的呼吸,已經如游絲一般,微弱得不可聞了,她道:“這天,變得很暗,我累了,長姊能不能讓我歇一歇……”

天色很暗?

溫廷安一聽,如罹雷殛,滿船室皆是亮堂的燭火與油燈,燈燭將船室熠照得亮如白晝,視野是極為明亮通透的,不可能會變得晦暗。

但望鶴說,天色變得很晦暗。

莫不會是……

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,二人心中陡地升起了一道極不詳的預感。

溫廷安想起崔元昭在諫文當中寫過,妊娠過程之中,千萬不能讓產婦『睡』下去,一旦『睡』下去,便是很有可能長眠不醒了。

崔元昭強調過,必須讓產婦全程保持意識清醒才行。

是以,必須要要喚醒望鶴,必須要讓望鶴去推她的肚腹,讓胎兒能夠有初露的跡象。

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望鶴對阿夕說話之時,顯得極為吃力,胸腔急劇地起伏著,儼若海面上顛簸的風浪,無形之中,攫住了每一人的心神。

溫廷安大腦亂如漿糊,她率先吩咐周廉、呂祖遷與楊淳,去和阿夕一起,去呼喚望鶴。

她現在一點都不冷靜,大腦非常混亂,以至於影響到了她接生胎兒的一切進程。

她要冷靜下來。

並且,調動自己畢生所學的知識。

如果孕婦在妊娠的過程當中,沒有氣力了,不能靠自己的力氣,將嬰孩生下來,那麽,就真的只有剖腹產這一條路了嗎?

可是,她並非專業的大夫或是郎中,貿自使用刀具,萬一教望鶴有個好歹,那就麻煩了。

溫廷安思來想去,無意識之間,瞥見了居於船底之中的某一樣東西。

——安嵌於飛輪之中的吸盤。

這給了溫廷安一個近乎神諭般的指引。

對,為何她不能用吸盤,將望鶴腹中的嬰孩,吸出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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